109.

漫夭看著她眼中強烈的求生慾望,嘴角微勾,放開她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問道:“此次任務,除了加害我的孩子,還有什麼?”她可不信他們未卜先知,知道她身懷有孕。

    痕香一愣,第一個問題便如此關鍵而直接,她皺眉,張了張口,眼中神色掙扎,半響才低聲道:“這個……我不能說。你換一個。 ”

    漫夭看著她,並未因這樣的答案而生氣,這甚至是在她意料之中,如果痕香如此輕易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反而覺得那答案難以信服。漫夭黛眉微挑,不惱不怒道:“好,那我再問你:天仇門門主究竟還有何身份?他現在何處?他謀劃這一切,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門主就是門主,還有什麼身份?”痕香目現茫然,皺眉反問。見漫夭目光沉了一沉,她連忙又道:“我只知道他是門主,有沒有其他身份,我不清楚。自從少主剿滅天仇門之後,門主便來去無踪,沒人知道他身在何處,也沒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他只在需要我們完成重要任務之時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至於目的,我真的不知道。以前,我以為他是要幫助少主復仇奪皇位,可是現在……少主已經當上皇帝,他卻並未因此而停止。”

    這個門主如此神秘,竟然連痕香對他都知之甚少。漫夭盯著痕香的眼睛,只見她眼中有著很真實的迷茫無解,而她說到門主的時候,眼底有著切齒的恨意,以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懼怕和無可奈何。以她時博籌的感情,想必也很想知道,那看似是幫助博籌實際對傅籌很殘忍的門主究竟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份和目的?

    漫夭盯了她一會兒,才又問道:“那你知道些什麼?知道的不能說,能說的不知道……你讓我怎麼放你活著離開?”

    “你可以問一些其它的問題。”痕香想了想,"那些已發生過了說出來沒有太大關係的事,例如,發生在南朝的關於你的流言,還有渝州城裡的事……”

    漫夭面色一怔,眸光頓時犀利,聲音一沉,“你是……渝州城裡,任道天和玄劍天,還有各國使節也是你們殺的?一個已經覆滅的天仇門,何來如此大的勢力?“她以為是啟雲帝所為,因為只有啟雲國未曾派使者前來。但如果不是他,那是不是意味著啟雲帝早知道天仇門門主的計劃?他和天仇門門主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關係?一個已經覆滅的天仇門,為何還要費盡心機做這樣多的事?是否在他背後,還隱藏著更深不可測的人物?

    漫夭擰眉,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逝,抓也抓不住,總覺得有很多東西似乎暗中都是息息相關,但一時又說不上來,頓時有些混亂。

    痕香道:“哪裡來的勢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任務是扮作玄劍天年輕時最喜歡的一名女子的模樣,趁他不備,殺了他。”

    “為何要殺他?“如果是天下之主,也許他會想要毀去可能威脅到他的天下的所有人,可這天下還沒有主人。如果是想奪取天下,那為何要殺掉這樣一個征戰天下的帥將之才?甚至連籠絡都不願嘗試。

    痕香搖頭,“我只奉命行事。門主從不會告訴我們原因。”

    漫夭見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便凝眸細思,想理清思緒。從一年前的那些陰謀開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針對無憂,莫非天仇門門主與無憂有什麼深仇大恨?或者說,他與臨天皇族有仇?

    “你方才……散播白髮妖孽的流言,也是你們所為?”漫夭突然這樣問道。

    痕香點頭:“茶館裡的評書人,是天仇門的人。”

    漫夭眉峰一凝,這就奇怪了!白髮妖孽事件,查出是前丞相與北朝有勾結才故意散播出來的,怎會是天仇門所為?傅籌對天仇門恨之入骨,斷不會​​再與他們合作,而前丞相府中的信件,除了博太后,她也想不出還有誰能隨意用傅籌的印章,那麼,天仇門門主和北朝太后又有什麼關聯?

    漫夭驀地想起一年前,在四處都是武功高手的無名巷裡的一幕,她與那面上有著一個疤痕的“瘋婦”相互利用,以達到各自的目的,而後不久,就傳出傅太后還在世的消息,人們說傅太后半邊臉被火燒傷留下疤痕,且神智不清,莫非與她遇到的是同一個人?

    漫夭心中一驚,若果真如此,那博太后豈不是裝瘋?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那麼多年,她明知道博籌是自己的兒子,卻不去找他,就讓他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漫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外頭忽然有腳步聲傳來,她一驚,差點忘了正事。忙低聲道:“先帶她下去。”

    面具男子難得皺眉,“娘娘您的安危…”

    “放心,我自有分寸。”漫夭聽外頭腳步聲越來越近,用不容置疑的。氣吩咐道:“你快帶她走。”

    面具男子點了痕香穴道,單臂夾起她,躍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滄中王的寢宮與御書房相隔不遠,此時的御書房,奏摺堆積如山。桌上,椅子上,地上,到處都是。

    寧千易甩了鞋子,踩在厚厚的奏摺之上。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這些奏章,還有那些滿。大道理的臣子們以及曾經承歡身下的女人們。自從坐上王位,他處處為國家杜稷著想,只此一次,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娶一個心愛的女人為妻,可是,他不但遭到心愛女子的拒絕,還被這些人苦苦相逼。

    他一屁股坐到鋪滿奏摺的地上,抓起手邊的奏章,狠狠朝著大門擲了出去。

    正要禀報事情的太監聽到聲音嚇得一顫,慌忙在門口跪下,半響方禀道:“王上,岑妃娘娘……已送入王的寢宮。”

    寧千易濃黑的眉心皺了一皺,潦黑的眼珠抬起,聽到茶妃二字,再無從前半分柔情。經過這三日的喧嘩吵鬧,他昔日爽朗的面容佈滿憎惡,就是那個女人,仗著他從前對她的寵愛,聯合后宮妃子在他寢宮門前鬧事,別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緊閉著唇,盯著門口的太監,不出聲。

    立在一旁的王宮侍衛總管歷武見他面色不好,便對門口太監說道:“王上已經知道了,你退下吧。”

    門外之人忙應了退下。

    寧千易轉頭看向這個跟隨他多年在感情上如朋友般的侍衛,想了想,問道:“朕,算不算得是一個好國君?”

    歷武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但見他神色認真,便毫不猶豫地點頭,目帶崇敬道:“王上事事以國與民為先,是天下最聖明的國君。”

    寧千易微微自嘲,又問:“那朕,又算不算得是一個君子?”

    歷武仍然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笑道:“王上為人光明磊落,當然算得君子。”

    寧千易向來坦率的目光忽然變得悠遠深邃,沉得像是被鑿了一個潦黑的無底洞,他又開口,語聲中的爽朗豪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思量中的深沉,“如果朕,不想再做明君,也不想再做君子,你……可還會像從前那樣,以真誠待朕?那些大臣們是否還會像以往那般效忠於朕?我塵風國的子民,又會否一如既往的擁戴朕?如果因為朕的私心,將來與臨天國開戰,一定必敗無疑吧?”

    歷武面上豪爽的笑容凝結住,他愣了一愣,王上的意思是……他心中一驚,忙道:“王上,您不是已經召了岑妃娘娘侍寢了嗎?”

    “是又如何?”那個女人,如果可以,他如今一下都不想碰。

    歷武似乎明白了王的心思,他擔憂的皺起眉頭,“王上,您……三思!

    “連你也不贊同?”寧千易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落寞,像是被所有人拋棄般的表情。

    歷武忙道:“臣是覺得,王上可以留公主在宮裡,但散儘後宮……確實太嚴重了!”

    他也想就這麼留住她,可是,即便是他散儘後宮都留不住她,若留著這后宮三千嬪妃,又如何奢望她能留下?寧千易目光黯然,自一年前的分別,她就變成了他的一個彷彿永遠都無法觸及的夢,而這個夢,如今就在他眼前,他卻依然無法觸碰。

    寧千易將身子往背後的桌案上一靠,時歷武揮了揮手,似是累極般,聲音低沉而疲憊道:“你出去吧,朕一個人待會兒。”

    歷武無聲退出,雖然心裡有擔憂,但他相信以王上之明智,一定會想清楚。

    御書房的門被關上,將暗黑的天色阻隔在厚重的門外,而屋裡頭燈光明亮刺眼,照著一地明黃,如同被編織起來的責任的枷鎖將他困在中央。

    他拿起奏摺,一本一本翻看著,從桌上到地上,每看一本,心都在往下沉。

    三更過後,御書房更加凌亂,他從滿地的奏章里站起身,雙腿有些麻木。

    “來人,收拾了。”

    “是。”

    寧千易看著門外黑沉的天空,挺起胸膛,抬頭吐出一口悶氣,似是下定決心般的朝寢宮行去。

 

110.

天色漆黑,更深露重。

    滄中王寢宮之內,女子靜靜地躺在由紫檀木製成的兩米見方的龍床上,側頭打量著視線所及之處,看床榻邊緣深紫黑色的紫檀木在柔和的燈光下呈現出緞子般的光澤,而地上純青色的地磚上鋪著野獸皮毛製成的柔軟地毯,組成別樣的奢華。

    這間寢宮不似其它宮殿,除床幔之外並無其它簾幔垂懸,而屋內陳設簡潔,線條明暢,空間寬敞但不空曠,給人的感覺,一如這間屋子的主人,爽朗而大氣。

    她在這張床上睜著眼睛躺了已有一個多時辰,床邊的矮櫃上放著宮女為侍寢擯妃準備的第二日一早穿的衣服,玫紅色衣料上繡著華麗而繁複的花紋,被疊得整整齊齊。

    她抬眼看了眼現現矩矩站在屋裡的四名宮女,不禁黛眉微蹙,已過三更,寧千易還未來,她不免有些心焦。她倒是能等,只怕有人等不了。

    就在這時,寢宮外傳來侍衛的聲音:“王上!”

    隨著聲音,門被打開,寧千易大步踏入,行走間衣袖被甩得呼呼響,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浮躁。他快步走到床前,看著床上被毛毯緊緊裹住的女子熟悉的面孔,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柔情和渴望,取而代之的是被刻意壓制的鬱怒和狂踪,似是在強忍著想要將她扔出去的慾望。

    女子微微一愣,看出今日的寧千易情緒不對,又見他眼底彷彿有一簇火苗狂竄而上,她暗叫不好,想讓他遣退宮女,但還來不及開口,男子已經燥亂地撲了上來,大手一揚,就要去掀她身上的毛毯,她心中大驚,慌忙抬手死死拽住。

    “等一等。”她慌忙中急急叫道。身上未著寸縷,怎能讓他這樣掀了開去?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易容成岑妃模樣被抬過來的漫夭。在她眼中的寧千易一向是謙謙君子,坦蕩光明,不曾想,他和自己的嬪妃相處竟會是這種情形。

    寧千易微微頓了一頓,望著女子目中霎那的驚慌表情,濃眉一皺,微帶嘲弄道:“愛妃不是一直嫌朕不夠熱情嗎?朕今日滿足你一回,你該高興才是,怎麼又怕了?!”

    漫夭雙眉皺了一皺,連忙讓自己鎮定下來,“屋裡還有人呢,你先讓她們退下。”

    寧千易皺眉,面色疑惑道:“你何時怕屋裡有人了?她們可是每次都在的。”

    漫夭一怔,怎麼會這樣?她正是因為寧千易平常身邊一直有人,想著只有嬪妃侍寢之時,才會沒有旁人,卻沒料到,寧千易和茶妃歡好,竟然屋裡頭留著宮女?這下,她可怎麼辦才好?

    有宮女斜目偷望過來,漫夭忙展露一個屬於岑妃的嫵媚笑容,盡量學著岑妃的聲音和語調,略帶撤嬌的口氣,“王上,臣妾今日不想讓她捫留在這裡,您讓她們退下吧。”她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寧千易。

    寧千易卻笑道:“朕今晚偏要她們留下。“他此刻的笑容不是她曾見過的爽朗明快,而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鬱悶和悲哀。寧千易說著就解了自己的腰帶,隨手一扔,衣衫很快被褪下,露出結實的上半身。

    康健雅渾的體魄,緊實的蜜色肌膚,完美的腰部線條,在橙紅色的燈光下帶著禍亂人心的引誘。這種情景,幾名宮女雖然早已司空見慣,但仍止不住臉紅心跳,她們忙低下頭下,止不住幻想著有朝一日她們也能成為這龍床上的主子。

    漫夭見他動作如此之快,心中惶亂不已,不及阻止,寧千易一揮大手,兩邊床幔落下,他已踏上龍床。

    漫夭驚得坐起,往床裡頭退去,雙手緊緊攏了毛毯將身子遮得嚴嚴實實。

    寧千易身著白色單褲,居高臨下望著她的動作,總覺得這個女人今天很奇怪,像是換了一個人,莫不是突然轉性了不成?或者在玩欲拒還迎的把戲?他緩緩蹲下身子,移到她面前,看著她眼中的戒備,忽然來了一絲興趣,伸手抓住她纖細的雙肩,低頭就往她唇上親去。

    漫夭立刻偏頭躲過,快速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千易,是我!”

    寧千易身軀一震,抓住她肩膀的手僵住口這聲音……

    他震驚地轉頭去看她,有些不敢置信。

    漫夭望了一眼床慢外隱約可見的宮女,低聲道:“你先放開我。”

    寧千易無意識地鬆開雙手,目光始終盯著她的眼睛,剛才還不覺得,此刻再看,那雙眼清澈明慧,確實不是岑妃所能有。 “你,你是……”

    “噓!”漫夭示意他先噤聲,然後說道:“讓她們出去。”

    “你們都退下。”寧千易對著外頭吩咐,宮女們行禮退出口大門合上,寧千易再轉頭看她時,她已抬手揭去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面龐。

    “璃月,真的是你!”他眼中光芒大盛,三日來的鬱怒之氣因眼前的女子瞬間消失殆盡。他不去想她為什麼要扮作岑妃的模樣來到這裡,他只知道他此列所有的心情都被一股狂喜所佔據。

    心花怒放,大抵就是如此!

    他目光灼熱如火在燒,於她身上反复流連,生怕自己看錯般的仔細。

    女子身上裹著紫紅色的毯子,烏髮柔順地披瀉在身後,有幾僂散在微露的香肩,襯得那如玉的肌膚愈發的瑩白剔透,讓人移不開雙目。他輕輕吸一吸氣,便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馨香。他不禁吞嚥一口,喉結上下滾動,有什麼在瞬間竄入全身血脈神經,令他身軀僵硬,呼吸便急促起來。

    漫夭感受到他所發出的危險譏息,忙將身上的毯子攏得更緊,卻不知,這種無心的動作在一個已然生出絕望的男人面前,更為他增添了幾分想立刻揭掉她身上所有遮擋物的衝動。

    “璃月……”他的聲音已經帶了情慾的暗啞,眼中燃熾的渴望那樣清晰

    漫夭心頭一慌,忙挪開身子,與他拉開多一點的距離,盡量用很平靜的聲音同他說道:“千易,你出去一下,讓我先穿上衣裳。一會兒,我有事情想跟你談。”

    她清冷的聲音令他幾欲被焚燒的理智逐淅的恢復,聽到她說有事情要和他談?他目光微轉,濃眉輕皺,並沒有聽她的話立刻下床,而是蹲坐在那裡,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個同題就這樣在他腦海中跳了出來:是什麼事情讓她這樣一個冷靜而理智的女子在這深夜出現在他的寢宮,而且是以他妃子侍寢的方式?

    他大腦逐漸變得清明,那些初時的狂喜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從他得知她受傷被逐出南朝,到他找到她,她毫不抗拒的隨他來到王宮,然後是發現她身懷有孕,她那般害怕會失去她和吳世勳的孩子…還有她幾次欲羊獨與他說話,被啟雲帝所破壞;而後,他認為她已無處可去,想騰出一個后宮給她,卻被她拒絕;現在,她扮作他的妃子,躺在他的床上…

    這每一件事,單獨看來,都很平常,但結合起來究竟說明了一個什麼樣的問題?

    他那樣聰明,看似粗擴豪爽,實則心思細密。但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人有時候太聰明,也計不是什麼好事。

    有些事情,他不想那麼容易看清楚。比如,和眼前這名女子之間的緣分。

    這一刻,再沒了起初見到她時的心潮澎湃,他的滿身熱血在沸騰到最高點時,被自己清醒的意識猶如一盆冰水噹頭潑下。

    寧千易僵直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依舊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而他身下的單子不知何時被他大手攢住,皺得像是一腔糾結的複雜思緒。他的目光一直在變化,幽暗漆黑的眸色由深變淺再由淺入深,似是在內心做著激烈的掙扎。

    短短片刻,他情緒波動劇烈如潮,她不禁有些不安,微微蹙眉,想重複剛才的話,“千易……"她話才出口,寧千易突然伸出長臂,前傾了身子猛地將她抱住。

    這樣突然的動作,不及所料,她的臉撞在他結實的肩,鼻子很疼,她皺一皺眉,沒吭出聲。

    他大力抱她,她本就被毛毯裹住了身子,此時被箍在他懷裡,動彈不得。她清楚地感覺到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以及他在她耳邊噴出的灼亂的氣息,無不在訴說著他此刻內心強烈的隱忍。

    她凝眉,話還是越早說清楚越好,畢竟她此行的目的就在這裡。無論他如何反應,是生氣,還是憤怒,又或者是失望,她都不能再猶豫。於是,將來此之前準備的話語再想了想,才小心措辭,“千易,我這次來此是為了……"

    “我知道。”不等她一句話說完,寧千易便截了……不似以往的爽朗之聲,而是帶了些低啞的暗沉,沒有雒望,只有落寞與悲傷。

    他的手揉著她背後如錦緞般柔順的長發,下巴抵在她額角處,蹭了下她光滑細膩的肌膚。這是唯一讓他傾心相愛的女子,曾經難以觸及的夢,此刻就在他懷中,他仍然握不住。

    一務毛毯阻隔在兩人的中間,他明顯感覺到她身軀的僵硬。但他沒說什麼,只是抱著她,並無其它動作。

    “你……知道?”漫夭微微驚訝,他這麼快便想明白了?也是,他是如此聰明的男子!

    “恩。”寧千易輕輕應了一聲,之後卻久久不開口。

    漫夭很安靜的待在他懷裡,心中雖有不安,卻不做掙扎,也沒有貿然開……

    她在等他平靜,她始終相信,他是一個謙謙君子,有著超然理智,會顧全大局,無論遇到什麼事,他都能很快想明白。只是,這之間的掙扎有多辛苦,她看不見。

    寬敞的大床,被簾幔隔開的靜謐空間,他們以曖昧相擁的姿勢靜靜的待著,都不動,也不說話。

    她看不見他在她頭頂幾經變換的神色。

    從震驚到欣喜,再從欣喜到惶然失落,最後從失落到悲哀絕望,這樣兩面極端的情緒轉變,他只是自己一個人在靜靜感受。

    有些事實,他其實早應該想到,但他一直不願去想。而今,已是避無可避。

    她養男寵的流言是假;她絕望之下自殘身體是假;她被南帝逐出南朝是假;她無處可去落腳雁城還是假…

    望著映在牆上看不出眼睛、鼻子、嘴的一團模糊的黑影,他慢慢慢慢平靜。無數情緒沉澱後的心情,是失落,也是苦澀。但他沒有責怪她,更不想怨天尤人,最後,反例是滿心的慶幸和感激。對她而言,他至少還有一點價值,總比從此無交集要來的好。

    足足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寧千易才昂首深呼吸,再長長吐出一口氣,而後微微低頭,在她耳邊開口,竟是從未有過的深情語氣,“我知道你不是來投怀送抱。但是,我想抱抱你……想了很久了。謝謝你給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的人生……再沒有遺憾。”

    他的聲音綿延著濃濃的苦澀,纏繞著淡淡的甜蜜和滿足,讓人聽了心頭不禁湧現出難言的酸楚。

    他蹭著她鬢角的頭髮,原來,抱著她的感覺…竟是這樣的讓人欣喜,讓人無法自抑的感到幸福和甜蜜。雖然他知道,她心裡沒他,永遠也不可能屬於他。

    他的夢,儘管此刻還在他懷裡,但那依然只是一個夢。

    漫夭心頭一酸,淚意無法控制的盈滿眼眶。她忽然覺得,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從設定這個計謀開始,她就只想到了世勳,卻從未考慮過寧千易的感受。她以這樣的方式突然來到他的地界,無形中給了他希望,然後再將那希望狠狠碾碎,不留餘地。姆…是不是做錯了?可是,誰能告訴她,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她從未想過要利用他的感情,只想得到一個機會,一個與他單獨相處可以用做談判的機會,談一場對雙方都有利的合作。

    “對不起,千易。我……”她試圖解釋,但寧千易卻微笑著打斷道:”璃月,不必道歉。你想要的,只要說一聲就好。我……都會答應你! ”這是他曾經對她做出的承諾,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這個承諾,永遠有效。

    本以為不能為她散儘後宮三千,使得他失去了有可能得到她的機會,從而成為他心底永遠的不甘和遺憾。但是,此時,他反例釋然。因為終於明白,就算是他為她亡了國,也還是得不到她的心,那麼,他是否可以從此死心,安安穩穩做他的一國明君?與其冒著覆國的危險孤注一擲,不如竭盡所能幫助她,為她達成所願,這種以尊重成全愛的方式,也許更適合他。而今生,能得此一個擁抱,了無遺憾。

    他慢慢放開她,貪戀地望著她的容顏,似是想要將此刻她的模樣刻入他的記憶,永生不忘。

    “謝謝你。“她是那樣真誠的感激著他。寧千易,是她兩世為人所遭遇的最純澈無私的感情。

    寧千易微微一笑,又恢復了一貫的爽朗和瀟灑,彷彿所有的事只要揮一揮衣袖,便能拋卻煩惱留存美好。他轉身,跳下床,將矮桌上的衣物遞給她,幫她拉好床幔,之後背對著她的方向自顧自地穿衣。

    漫夭看著他的背影,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垂下眼瞼,拿起衣服,迅速穿好。

    她這次來見他,雖然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但卻沒想到,他會這樣輕易的答應了與南朝的合作。而她之前所準備的一腔用來說服他的語言,全都無用武之地,還有那些準備用來和他談判的條件都派不上用場。他就這樣輕易的答應了,只因她是她。

    這一生,她是欠下了。

    這一晚,兩個國家的談判,就在兩人寥寥幾句中敲定下來,寧千易答應將那秘密西練的精銳戰馬全部給他們,另外還答應以後會供給他們糧莘,而她代表南朝承諾將來天下大定,必保塵風國完整無恙,依舊屬於他。

    一切談妥,已是四更天。

    寧千易調開守衛,讓她悄悄離開了他的寢宮。在這寂靜的深夜,與心愛的女子共處一室,他需要多強大的自製力,才能說服自已放開她?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他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就這樣放在心裡頭默默的想著,也是一種幸福!

    漫夭出了寧千易的寢宮,避過四處巡邏的守衛,一路飛奔前往傾月殿。

    經過一夜的折騰,情緒起伏不定,如今事情已經辦成,她心頭微松,只是,她這一去就是兩個多時辰,二煞又被分派走了,世勳一定很擔心她,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鬧彆扭?她兀自想著,很快便到了傾月殿寢宮後方的林子。

    那片林子不算太大,但是夠黑,林中樹木繁密茂盛,月光一點都照不進來。漫夭剛剛進入林間小道,只覺冷風嗖嗖撲面而來,周遭有一股隱約的殺氣瀰漫。她心頭微驚,在這個王宮裡,大半夜還有誰在這裡等著要她的性命?她速度微微慢下來,豎起耳朵,暗自凝神戒備。

    忽然,一道凌厲無比的勁氣從她身後直掃她腰間,彷彿要將她斷成兩截。她心頭一駭,四面竟都閃避不開,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封住,她眉頭一皺,連忙縱身飛躍而起,腳踏樹幹,翻身倒躍丈餘。凝目一掃,竟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她大驚,剛才究竟是誰偷襲她?為何這抹子裡半個身影也無?即便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連個影子都見不著。她眉頭緊鎖,用手摸了摸小腹,心中有些惶然不安。原地轉了一圈,確實看不見人,連先前那股殺氣也不見了。她提著心,慢慢再往前走了走,發現林子的南方有淺淺的青煙瀰漫,一股淡淡的幾不可聞的奇異香味飄了過來,乍聞之下,令人精神振奮,漫夭心知那香氣必然不是好東西,連忙屏住呼吸,卻已經來不及。

    一年多不曾犯過的頭痛症,忽然發作,且來勢洶洶,那痛彷彿要將她的頭劈開,她頓時渾身無力。 “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她雙手抱著頭,身子無力支撐,眼看就要倒下去。

    耳邊傳來一道撕裂般的嗓音:“忘了你在夢裡所看到的,也忘了你所聽到的……”她在夢裡看到的?她看到什麼了?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破落的院子,院中有塊小小的青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字,是哪三個字?她不記得了,她還看到了一個男人用手掐住她的脖子,那個男人眼中流了淚,滿目的絕望和哀傷,可是她看不清他是誰…她聽到過什麼?好像有人反复地叫她的名字,可他到底叫她什麼,她聽不清……

    還有很多模糊的景象,模糊的人影,以及模糊的聽不太清的言語。前面的人到底是誰?他們在說些什麼?她精神一陣恍惚,目光茫然,腦海中那些本就模糊不請的景像變得更加的模糊,在逐漸的淡去,就差一點,便完全消失。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手臂突然在她即將倒在地上的時候及時攬上了她的腰,將她帶起,抱在懷裡。

 

111.

“容兒,容兒……”

    比比惚惚中,一聲聲透著焦急和緊張的呼喚穿破那些模糊的景象和聲音,清晰地傳遞到她耳中,十分真切。但是,這個名字,是在叫誰?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她。還有那道聲音,聽上去那樣熟悉,而那緊張的語氣似乎不應該為那道聲音所有。

    她皺眉,抱著頭的雙手軟軟垂下,身上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連眼睛也無法睜開口感覺很累,很想睡覺,可是心不能安,便強撐一絲清明。

    “你太多事了!“她聽到抱著她的男子不知道對誰說了這樣一句話,而那一向儒雅平和的聲音竟似是動了怒。而後,另一道聲音響起,她聽得有些模糊:"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記憶更不能被喚醒,否則……前功盡棄。 ”

    她心中大驚,他們要害她的孩子!頭依舊痛得像要裂開,但腦子裡卻恢復了些許清明。

    “你說不能便不能?你當朕是宗政無籌?聯想怎麼做,還輪不到你插手。"

    是皇兄的聲音!她驚得身子一顫,彷彿大夢初醒般,睜開眼睛看到那張清雋儒雅的面龐,退去了溫和,眼中瀰漫著陰霾和極怒。這種表情,她明明從未自他面上見過,可為何覺得那樣熟悉?有一個名字忽然蹦出腦海,她不自覺脫。而出:“齊哥哥..."

    她聲音飄渺而微弱,連她自己都聽不真切,但啟雲帝卻是身軀狠狠一震,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那眼神震顫中帶著莫大的驚喜,'你……叫我什麼? ”

    漫天皺眉,思緒有片刻的混亂,是啊,她叫他什麼?齊哥哥?她一向叫他皇兄,為何會無意識的蹦出這樣一個稱呼?她忽然覺得渾身發冷,有一股寒氣打心底里冒出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回想這幾個月來,她常常做夢,夢中的景物總有一種似識非識之感,而夢中的情景總在重複擴張。現在想想,那不像是夢,更像是....一個人的記憶,難道....這具身體的記憶在復蘇。

    啟雲帝見她目光迷茫,他眼光復朵,像是期盼,又像是擔憂。

    這時,林子裡的另一人開口道:“你不該喚醒她的記憶,對她對你都沒好處....”

    聽到聲音,地轉過頭,看到說話的是一個全身被黑色包裹住只露出一雙眼睛的人,天仇門門主!他怎麼在這裡?這一次,他依日像是被撕裂般的嗓音,但她清清楚楚聽出了他是個男人。他說皇兄喚醒她的記憶是什麼意思?她從未告訴過皇兄,她失去記憶,他又如何喚醒?

    啟雲帝突然打斷天仇門門主的話:"夠了!你還不趕緊滾,這裡不是你久留之地。 ”

    不知怎麼,他竟然動了怒,打破了他一貫的儒雅形象。

    天仇門門主似是並無懼意,只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既如此,那我便走了。皇上好自為之。”

    “想走?沒那麼容易!”一道沉聲冷喝,一白二玄,共三道身影陡然出現在林中。

    為首之人白衣白髮,鳳眸薄唇,他說完話之後,瞇著眼睛看對面男人抱著女子的手臂,忽然身形一動,一襲白影如鬼魅般急速朝他們捲了過去。啟雲帝一怔,欲收緊手臂,但低眸瞧見女子眼中忽然亮起的粲然光華,他冰灰色的眸子頓時暗下,就那麼放開了手。任她被另一名男子攬在懷中,抱著退出丈遠。

    “阿漫,你怎麼樣?”吳世勳看著懷中面色蒼白的女子,他的聲音和眼神無不透著緊張的情緒。

    漫天看著他的眼睛,終於放下心來,彎了彎唇,聲音虛弱無力,“我沒事,只是,頭……有些痛。”心神一鬆,她堅持著說完這句話,便覺眼前一黑,帶著無數的疑惑,就這麼陷入沉沉黑暗,失去了知覺。

    “阿漫,阿漫……

    “你不用叫了,她聽不見。”

    漫天醒來,已是十幾日之後。那時候,他們早已在寧千易親率五千精兵護送下,乘坐華麗馬車離開了塵風國。

    聽聞,就在那一夜,塵風國皇家馬場為諸國準備的十數万戰馬一夜間全部死亡。當晚馬場內出現一名神秘高手,幫助馬場的侍衛抓到一個黑衣人,但那人咬舌自盡,沒留下任何口供。據某國侍衛所說,那人的裝扮和武功與當初他們國家的使者在南朝邊境所遇到的刺客極為相似,經北朝皇帝宗政無籌確認,那黑衣人屬天仇門人。眾所周知,天仇門與南朝是敵非友,於是,眾國使者在南朝邊境遇難一事在滄中王的力保之下,皆相信是有心人刻意挑唆南朝與各國之間的關係,此事至此平息。

    南帝以上賓之名被滄中王請出,兩國誤會盡釋。有人提到塵風國秘密無練的八幹匹精銳戰馬,諸國欲以高價竟得,但滄中王表示,南朝皇妃以南朝密使的身份已於頭一日與他談妥那八千匹戰馬所歸。諸國君比然大悟,搥胸頓足,防得了諸國皇帝,哪知道防不住一個被逐的妃子!諸國雖有不滿,但考慮到往後的合作,無人敢有異議,只得遺憾告辭。

    這一趟選馬之行,十四國齊聚塵風國,十三國國君空手而歸,唯有先前最無合作之可能的南朝購得八幹精銳戰馬,莫定了南朝逐鹿天下的基礎。從此,南朝皇妃,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禍國妖妃成為許多人口中爭相傳頌的大義巾幗。

    南朝皇宮,乾和殿。

    這是南朝百官一個月來,第一次齊聚在此。

    召集群臣進殿的是尚書令明清正,此時,他還未到,眾臣便三三兩兩聚首,各自議論紛紛。只有丞相一人,單獨立在最前頭,目光望向丹陛之上那像徵著至高無上之權勢的​​龍椅,似有所思。

    一名官員上前,拱手問道:“丞相大人,皇上龍體未癒,免了早朝已有一月,所有政事都由丞相大人與明大人代為處理,今日明大人突然召集下官等人來此,不知究竟是為何事?”

    丞相雙眉微微一皺,繼而轉身微笑道:“不瞞這位大人,本相也不知所為何事。”他看了眼外面漸漸升起的太陽,又道:"卯時已過,明大人很快就到,我們就安心等吧。 ”需要召集樣臣,必定不是小事,明清正深得帝王信任,雖是監理,但實際權力比他這個丞相還要犬。

    “明大人到!外頭太監高唱一聲,眾臣紛紛回頭擁上,跟大步而入楗明清正打括呼。

    明清正正色入殿,行走間官服獵獵有聲,他不看百官,徑直走過紅地赭,在丹陛處停住,揮袖轉身,面色十分嚴肅,望著眾臣,舉起手中明黃色聖諭,朗聲道:“皇上手諭!”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面色一整,連忙歸位,跪接。

    明清正這才展開聖諭​​,“皇上有旨,命滿朝文武百官於三日後請晨,去城門口跪迎皇妃回朝,不得有誤。欽賜!”

    這一道手諭念畢,大殿之中伏跪的眾臣頓時像是炸開了鍋。

    這是什麼現矩?被逐的廢妃回朝,百官出城跪迎? !他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這不可能!”裴大人第一個站起來,面色憤憤然,表示質疑,“明大人,假傳聖旨,可是要抄家滅族的!”

    明清正合上聖諭,斜眸啼過去一眼,微微冷笑,沒答話。繼而冷眼看著眾臣激動憤然的神色,他也沒出聲,只淡靜地等待他們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

    “是啊,明大人,皇妃​​罪過滔天,是皇上親自下旨將其逐出南朝,這是我們大家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這才一個月,皇上怎麼可能下這樣的手諭?,

    “這手諭,是從哪裡來的?我們要見皇上!”

    “即使皇上思念成疾,杞了糊塗,也不可能讓我們去跪迎吧?明大人,你是不是搞錯了?

    "肅靜! !"看他們說得也差不多了,明清正厲聲一喝,喧嘩的大殿立馬安靜,有些人話說到一半也打住了,回頭看他。明清正目光銳利,面色有幾分深沉,他盯著方才說話的那位大人,語帶威嚴道:“你,敢罵皇上糊塗?你這是犯上!按照規矩,大臣對皇上不敬,首先要杜責四十。"

    那人一驚,忙乾笑道:"下官一時失言,無心冒杞皇上。下官沒得罪過您吧?這裡這麼多位大人都在說這件事,明大人何必非挑下官的不是呢? ”

    明清正道:“你沒有得罪過本官,本官也並非挑你不是,只是,你出言不遜,冒杞皇上,本官身為朝政監理使,只能按現矩辦事,來人,帶李大盡下去。”

    “等等。"裴大人站出來,義正言辭道:“李大人的確是言語無狀,冒犯了皇上,但他縱然有罪,也應該由丞相大人處置,明大人你...是不是憊矩了?”

    明清正聽後也不惱,只微微轉眼,看了眼不動聲色的丞相,朝他走過去,笑得幾分深沉,問道:“丞相大人,您以為...李大人是否該罰? ”

    丞相目光微轉,看了看他,“冒杞皇上乃是大罪,自然該罰。”說罷日身,面對眾臣,他面色十分嚴肅,“雖然本相深受皇恩,得皇上器重,暫明代理國事,但無論是本相還是明大人,又或者是各位大人,我們都是皇上楗臣子,誰敢對皇上不敬,就應該受到懲罰!按照明大人說的辦,帶李大人下去。”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李大人不甘心叫了兩聲。已有侍衛上前,架了他出去。

    其他大臣們連忙跪得端端正正,低下頭去。

    丞相轉身道:“明大人,皇上的手諭,可否給本相看看。"

    “當然。"明大人將明黃色的帝王手諭遞給丞相。丞相展開一看,面色一震,繼而恍然大悟,連連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南朝....有希望了!”

    一位大臣問道:“丞相大人此話何意?皇上說什麼了?“

    丞相合起手諭,遞還與明清正,"此事,還是由明大人說吧。 ”

    明清正上前幾步,掃了眾人一眼,方不緊不慢道:“想必眾位大人也夫道,我國戰馬緊缺,本想趁此次塵風國選馬之會選購一批精良戰馬,以供戰事之需。但是,三個月前,塵風國使者在我朝邊境遇難,使得塵風國與我教結怨,眼看戰事緊急,我朝購馬無望,那些日子,本官與丞相大人皆為此事一籌莫展,皇上在紫翔關亦為此事分心口而就在這個時候,皇妃娘娘主動向皇上獻計,願被冠以私養男寵之名,被皇上逐出南朝,作為密使前往塵風匡,與滄中王洽談選購戰馬一事。而本官當日之所以磕頭死諫,也是受皇妃期娘之託,為了讓所有人相信娘娘確實是被逐出南朝,而非有目的前往,才可暢通無阻順利進入塵風國....”

    百官震驚,似乎這樣的事實難以置信。

    “怎麼會是這樣”這麼說,那男憲是假的?那日在朝堂上,皇上和皇婦演了一齣戲?"

    “明大人,您說的都是真的嗎?”

    明清正道:“此事,皇上都寫在聖諭之中,祥公公,將皇上聖諭遞與眾位大人瞧瞧。"

    祥公公雙手恭敬地接過聖諭,展開給百官看。

    百官轟動,面面相覷。

    一名當日大罵皇妃走淫婦的官員癱坐在地上,頭冒冷汗,聲音打顫道:“那我們...豈不是冤枉了皇妃娘娘?完了,完了!”

    另幾名官員亦是癱軟在地,只差嘆一聲“命不久矣!"

    “明大人,那皇上的病....”

    明清正道:“皇上龍體安泰!”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難怪明大人不讓我等覲見皇上!不知皇妃秘密出使塵風國,事情可談成了?”

    明清正昂首挺胸,面有喜色,語聲自豪道:“此事,本官正要告訴各位大人知曉。塵風國傳來消息,此次選馬盛會,各國君主皆無功而返,唯有皇妃滿載而歸。八千匹精銳戰馬,是滄中王親自從二十万精良戰馬之中挑選而出秘密幣練,每一匹都是寶馬良駒,各國夢寐以求。”

    眾人聽後,也是喜不自勝,“想不到皇妃如此厲害!

    裴大人似是不願相信自己冤枉了別人,他皺眉問道:“既然可以秘密談判,為何要用這種方法?選一位大臣,捏造一個罪狀,假裝逐出去,不也是一樣”為何一定得是她,難道因為她的美貌更容易達成協議? ”

    明清正臉色一沉,目光一掃,逼視著他,問道:“別人?裴大人說的是你自己嗎?讓你去,你有把握不誤國?以你之能耐,沒有了南朝官員的頭銜,你確定你能入得了塵風國王宮,見得著滄中王?你與滄中王過去有幾分交情?”他言辭犀利,毫不留情。

    裴大人被他這一連串的逼問,同得老臉通紅,鬍鬚直顫抖,他有些老羞成怒道:“我沒有把握,她一介女子,為何就有把握了?"

    另一位大人看不過去,接道:“裴大人你忘了嗎?娘娘除了是我朝的皇妃,還是啟雲國的公主,啟雲帝疼愛容樂長公主天下皆知,如今戰爭四起,塵風國大臣就算介意皇妃曾經是我朝之人,但他們也得給啟雲帝留著幾分面子。而且,下官曾聽過,在一年前,皇妃還是衛國將軍夫人之時,曾在京城東郊的清涼湖救過滄中王一命,為此,皇妃險此丟了性命!世人傳言,滄中王重情重義,單單為此,他就必然會對皇妃另眼相待。”

    “原來皇妃與滄中王還有些等淵源,難怪皇妃冒險前往!"

    裴大人再無話可說,只好窘迫退後,低頭不語。

    明清正目光越過眾臣,望向大殿之外的西北方向,他一撩衣擺,跪下,衝著那個方向叩了一個頭,面色無比崇敬,由衷感慨道:“皇妃娘娘為了國家,不惜以名譽為代價,自殘鳳休,甘願承擔萬千罵名,冒生命之危,助皇上成就萬里江山。如此有膽有識之大義女子,實令我等男兒都汗顏!她值得我們從心底里尊敬!她是這世上唯一一位能站在這朝堂之上與皇上比肩之人。我為我們南朝有這樣一位皇妃而驕傲!”

    大殿之中突然安靜了,許多大臣們都慚愧的低下頭去,他們也曾懷疑那件事情的真實性,但有計多人當場作證,他們萬萬想不到,那竟然是皇妃一手安排。想想當日他們。不擇言的罵詞,心中更是感到愧疚不安。

    南朝境內,一輛華麗馬車行駛在通往江都的官道上,馬車後跟隨寥寥幾騎,陣勢不大,但明眼一看便知都不是普通人。

    漫天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吳世勳那張俊美絕倫的面容,但此刻已憔悴之極,鳳眸凹陷,瞳乳血絲遍布,黯淡無光,唇色蒼白,下巴長了青色胡茬,似是十幾日憂心不眠的結果。她驚道:“世勳,你怎麼成這樣了?”

    吳世勳見地醒來,眼光陡然一亮,眼底掠過一絲巨大的欣喜,但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像平常睡一覺醒來時那樣的語氣,柔聲說道:“你醒了。”

    她點頭,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剛起身,只覺頭一陣眩暈,就要摔下去。

    "先別動。 ”吳世勳急忙扶住她,拉過她,然後坐到她身後,對外命令道“停車。叫蕭可進來。"

    馬車立刻停了,漫天看了看周圍寬闊的空間,這馬車之大,堪比一間屋子,她疑惑問道:“我們在馬車上?要回去了嗎?”

    “恩。”吳世勳輕輕應了聲,將她抱​​在懷裡。

    蕭可很快便進來了,笑著叫她一聲,"公主姐姐”,之後查看了她的脈象,對吳世勳說了聲“沒事了,便下了馬豐。她一直垂著頭,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跟從前那個活潑可愛的蕭可像是換了一個人。

    漫天雖覺奇怪,但也只當是有吳世勳在,蕭可才這樣,她也沒多想。靠在世勳懷裡,動了動身子,感覺身子骨酸痛得像是散了架,她皺眉,抬手去揉腰。真痛!

    吳世勳看著她緊皺的眉頭,柔聲道:“再過半個時辰就到江都了,你再忍忍。"

    漫天愣住,江都?她的記憶裡,在昏睡之前還在塵風國王宮,相隔千里不止,怎麼轉眼就到了江都?她驚訝的張著嘴,連忙問道:“我睡了多久?"

    “十五日。”吳世勳伸手幫她操腰,力道輕重適中。她舒服得輕“嗯”了一聲。

    這一覺,竟然睡了十五天!前所未有的長。以前頭痛,喝完藥,沉睡一晚就好,怎麼隔了一年,再度復發,竟然一覺要睡上十五天?她這頭痛症,也太奇怪了!她搖了搖頭,只覺得一顆腦袋跟灌了鉛一般的沉,胸口有些悶,她喘了口氣,轉頭去看他消瘦了一圓的臉,只見他眉間、眼底有股化不開的濃愁悲緒。她蹙眉,抬手想替他撫平。

    “世勳,我們離開.....千易知道嗎?你的蹤跡有沒有被別人發現,戰馬....."

    “別擔心,這次的是情辦得很圓滿。”

    “哦,這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什麼,問逍:“那一晚,你跟二煞突然出現,天仇門門主抓到了嗎? ,

    “讓他跑了。總有一天,我還會再抓住他。”說到天仇門門主,他鳳眸瞇起,眼神突然變得凶狠銳利,似是極恨。

    漫天微愣,再抓住?這麼說已經抓住了,但是又讓他給跑了?能從他手裡跑掉,例是難得。

    吳世勳道:“好了,你剛醒,別太費神。”

    “恩。”漫天靠著他的肩,仰著臉龐看他,抬手蹭了蹭他下巴生出的青色胡茬,硬硬的,有些紮手。這樣的他,容顏看上去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成熟的男子韻味,倒是更迷人了。她忽然笑道:“你這樣憔悴,看起來很多天沒有休息了,該不會以為我死了吧?”

    “胡說!”吳世勳身軀一震,鳳眸遽睜,聲音微微沙啞,語聲厲色中竟帶有一絲顫意。

    漫天一怔,見他面色難看,忙道:"我只是隨口說說,瞧你這麼認真做什麼? ”

    吳世勳濃眉緊皺,面色微沉,低聲道:“隨口說說也不行!”

    他真動了氣,漫天微微驚訝,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吳世勳撇過臉,再轉過來時,面色已經柔和下來,但他垂了眼,她只看得到他黑而濃密的眼睫,看不見眼中的神色,只聽他霸道富言:“以後不准提那個字,你的命是我的。"

    漫天微微挑眉,笑道:“誰說的?為什麼不說你的命是我的?”

    吳世勳想了想,很認真的點頭,“恩,我的命也是你的。”

    “這樣還算公平。”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她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得滿眼幸福,滿心甜蜜。

    “腰還酸嗎?

    “好些了。”

    “阿漫。,

    “恩?”

    “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還記得嗎?”

    漫天在他懷裡點頭,微微揚起睫毛,感覺他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他很少有如此感性的時候。她輕聲問道:“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吳世勳摟進她,下巴擱在她頭頂上,垂眸,望著她如扇般的眼睫,小巧挺翹的鼻樑,吹彈可破的肌膚....。他鳳眸之中忽然流瀉出一絲哀傷,嗓音微帶沙啞,卻是滿含深情道:“等我為母親報了仇,送你一個太平天下。我們坐擁萬里江山,一起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把江山交給他,我們就可以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到那時.....不管你去哪裡,我都陪著。所以阿漫,…你一定要等著我。”

    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但她卻聽出一絲蒼涼的味道。她想說,她當然會等著他,但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說不出口了,嗓子像是被什麼卡住了一般的疼。她皺眉,心口沒來由的堵得慌,低下頭,將臉埋在他胸口,心裡酸澀難忍。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一直是她所嚮往的!沒有仇恨,沒有戰爭,沒有利用,沒有傷害,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陰謀詭計…只剩下甜蜜和幸福,那該是多麼美好的生活!可是,他們真的可以過著那種生活嗎?如果可以,那還需要多久?當那種生活來臨,他們又能否享受得了?

    他眼睫悄悄抬起,目光透過車窗簾幔望向廣闊無邊的寂寂蒼穹,那里白雲飄散,如夢如幻,就像是人生無定,許多事不由人掌控。

    有一種略帶傷感的氣息蔓延在他們之間,讓人心頭生出些許不安。

    漫天伸手樓上他的腰,在他懷裡蹭了蹭,微微笑著,輕聲說道:“我哪裡也不去,就陪著你和孩子。"

    吳世勳聞言身軀一顫,手臂驀地緊了,他只覺喉頭一哽,連忙抬頭閉上眼睛,將她抱在懷裡,圈得嚴嚴實實。

    馬車起行,她再沒躺下,就靠在他懷裡,兩個人靜靜依偎,聽著外頭的車轅聲,都沒再開口。直到馬車行至江都皇城。

 

112.

“恭迎皇妃娘娘回朝!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氣勢恢宏的江都城門前,高年而堅固的城牆之下,丞相與明渚正帶領滿朝文武百官跪列兩側,蕭煞率禁衛軍出城跪迎,城內百姓聚集,隨之而跪。

    隊伍綿長無盡,御輦尊貴而奢華,一襲大紅地毯,從皇宮一直鋪到城門。鮮豔奪目。

    數萬人齊跪,沖天震呼,震顫了整座都城!這便是用來迎接皇妃歸來的氣勢,空前盛大。

    有人撩開車簾,漫夭望著那伏跪在地上大片黑壓壓的人群,一望無盡。她一時間,不禁心潮起伏,記得走的時候,她身負劍傷,背負著萬千罵名,人人唾棄,那時,只有一輛破日馬車,一名年邁車夫。時隔一月,再歸來,帝王在側,萬人朝拜。儘管是她自己的計謀,但這兩種截然不同處境下的心情比照卻是那樣的真實。

    東方太陽冉冉升起,大地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澄光之中。

    身邊突然迸發一股冷冽的寒氣,漫夭微愣,轉頭便看到吳世勳臉色沉鬱,目光陰鶩,知他定是想起那日大殿上他們。不擇言的罵詞而心中生氣,她握了握他攬在她腰間的手,看似不在意的朝他微微笑了笑,縱然他們罵得過分,但法不責眾,更何況這次出使順利,也有賴於他們的“傾力配合”。

    漫夭輕輕拉開他的手,坐正身子,面色淡然平靜一如往常,對著外頭平聲道:“都起來吧。”

    俯首的部分大臣稍稍一愣,他們跪在下方,聽到車簾被掀開的聲音,分明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冷冽氣息鋪天蓋地傾壓過來,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們想,皇妃此行歸來,有功勞在身,定不會輕饒了他們,雖不致命,但總會有所責罰吧?至少也會?難一下,一雪當日被惡罵之辱。但沒有想到,她就這般輕易的讓他們起來,難道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那氣息和皇妃的語氣,感覺為何相差如此之大?

    “謝娘娘!”群臣謝恩後,忐忑起身,還未敢冒然抬頭,只發現跪在前面的明清正和丞相一動不動,依舊是伏地跪拜之姿,不禁感到疑惑。

    裴大人驚奇之下,抬了眼角偷瞄一眼,這一看,他臉色一變,驚得張大了嘴,脫口叫道:“皇上!”

    其他大臣還未站穩,聽得這一聲驚呼,抬頭看到端坐在馬車內的帝王黑沉陰霾的臉色,嚇得腿一軟,忙又跪了下去。

    “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怎麼會和皇妃一起坐在馬車裡?難道皇宮裡稱病的皇上是假的?又或者,漫香殿裡根本就沒人?

    吳世勳冷冷看著他們,一個月前,這些大臣們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他恨不能將他們全部拉下去砍了,尤其是那個固執的像頭驢一樣的裴大人。

    裴大人只覺有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向他腦袋直劈而來,他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一個響頭叩下,聲音微顫道:“臣……有罪!”

    “臣等有罪!“群臣齊拜。

    吳世勳勾唇冷冷一笑,語調沉沉:“你們,的確有罪!”

    眾臣忙道:“臣等知罪,甘願領罰。”

    漫夭蹙眉,見吳世勳似是真要為此懲治大臣,便輕輕搖頭,道:“這件事本就是一場計謀,就算了吧。”

    吳世勳皺著眉頭,不說話。

    丞相忽然抬頭,滿面愧色道:“娘娘寬厚仁慈,令臣等心中十分敬佩。但此事……臣等身為朝廷重臣,妄信流言,不辯是非,冤枉了娘娘,實在……愧為人臣,請皇上、娘娘下旨責罰!“

    不得不說,丞相確實很會察言觀色、揣摩人心,在這些大臣裡頭,除明清正以外,丞相可以說是最清醒的一個,那一日大殿之上,他雖有力諫,但句句皆是從國家大局著想,未有一句罵詞,倒讓人無從罰起。漫夭笑道:“丞相鞠躬盡瘁,一心為國,縱然有些不足,以後改了就是。本宮受些委屈不要緊,只希望通過此次事件,各位大人將來在對待國家政事之時,莫要只用眼睛和耳朵,凡事多用些心才是。”

    丞相面色肅穆,語聲恭敬道:“娘娘說的極是,臣等謹遵娘娘教誨!”

    "謹遵娘娘教諉! ”群臣再拜。

    漫夭點頭,微微笑道:“好了,這件事就這樣。都起來罷。”讓滿朝文武一直跪下去也不好看。

    眾臣抬眼看了看面色溫和嫻雅的皇妃,再看向依舊面色不善的皇上,猶豫著又垂下頭。沒有帝王發話,無人敢起。

    漫夭碰了碰吳世勳的手臂,對他使了個眼色,差不多就行了!

    吳世勳看她一眼,想了想,起身,也不讓人扶,徑直跳下馬車,然後朝她伸出手。

    漫夭笑著將手遞給他,正準備下馬車,卻被他直接抱了起來。她心中一驚,他這是幹什麼?這可不是在皇宮,這裡也不只有百官和宮廷禁衛,還有平民百姓,這怎麼使得?她微微掙扎,在他耳邊小聲道:“世勳,這裡這麼多人,快放我下來。御輦就在前頭,沒幾步道,我自​​已走。”

    吳世勳彷若不曾聽見,也不看她,只收緊雙臂,不讓她掙扎。

    踏上紅地毯,他走到百官面前,微頓腳步,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方道:“皇妃身懷有孕,不可操勞。朕不在朝中的這段期間,朝廷政務,仍由明愛卿協同丞相共同處理,非是難以決斷之大事,不准打擾皇妃養胎。”

    “臣領旨!”明清正首先想到的是皇上很快又要去紫翔關了,而後才注意到第一句和最後一句,皇妃有孕!他面色大喜,"皇妃此行出使塵風國順利歸來,本是一喜,現又身懷龍種,這是雙喜臨門啊!臣,恭喜皇上,恭喜皇妃娘娘!”他說的無比真摯,是真心高興。

    其他大臣們也都反應過來,喜悅之色躍上人們的眉梢,群臣連忙恭賀:“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對於一直擔憂帝王子嗣的大臣們來講,這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而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安然度過此劫,更值得他們慶幸。

    陰鶩頓時散盡,恭賀聲此起彼伏。整個江都城門口,蔓著一片喜氣。

    漫夭面上洋溢起即將身為母親的喜悅,她差點忘記,她肚子裡懷著的可是他們皇帝的孩子,也許那就是未來的儲君。在這個年代,懷孕的妃子往往能享受一般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那她是不是可以因此安然享受帝王的寵溺,不用擔心他人再論是非?

    似是被這樣喜悅的氣氛所感染,她心中有些酸澀。自從懷孕後,她雖有喜悅,但更多的卻是擔憂,先是不確定孩子是否能保住,後又為事情尚未辦成而費盡心思,如今一切順利,她是否可以安心養胎,等待她的孩子平安降臨?

    幸福的喜悅令她面色染上一絲紅暈,如同隱現在天邊最美的一抹紅霞,那顏色,美得炫目。

    吳世勳低眸看著她的臉,那一抹幸福的神色,令他心頭一動,眼光便有些痴了。他溫柔的抱著她,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緩緩入城。

    走到御輦跟前,她以為他會將她放到御輦之上,可是,沒有。吳世勳在御輦前並未做任何停留,而是徑直走過御輦,漫步在紅地毯之上,朝著皇宮方向,每一步都踏得穩健。

    她愣了愣,仰起臉龐,心中不解,嘴上卻是玩笑道:“為什麼不上御輦?你不會是準備就這樣抱著我走回皇宮吧?”

    “有何不可?”他聲音帶著淡而柔軟的笑意,語氣卻不似玩笑。

    漫夭怔住,他是認真的!從這裡到皇宮,以這樣的速度,起碼也要走上一個半時辰,相當於三個小時,那得多累? !她蹙眉,看清晨的陽光照在他如仙般俊美絕倫的面龐,他眼中那如魔一般冰冷邪妄之氣微斂,透出隱約但卻深沉的溫柔繾綣,還有一抹淡不可見的憂傷。自從醒來後,她總覺得他好像有些奇怪,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里奇怪?

    抬起另一隻手,抓了他衣袖,阻止道:“別,我們還是坐御輦吧。太遠了。”

    如果換做是一般女子,被一個帝王如此毫無顧忌的寵著,定會欣喜若狂,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可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別人是否知道、是否羨慕對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疼他!儘管被寵著的感覺很幸福,可她不想用他的辛勞疲憊來交換。

    “我想抱著你回去。”如果可以,他想就這樣一直抱著她,沒有盡頭地走下去。

    她忽然笑道:“世勳,你這樣寵著我,不怕我翻天?”

    吳世勳微帶寵溺的笑道:“我倒真想把你寵翻天,可你總是太理智。"

    她笑道:“理智些不好嗎?”

    "好,你怎樣都好。 ”甜蜜和苦澀融合,漫在心間。他們旁若無人般說笑,彷彿這個世界,只有他二人。

    這一日的清晨,一個帝王對待妃子的溫柔寵溺就這樣毫無顧忌的展露在萬千人的眼前,與他們平常耳中所聽到的冷酷高傲行事很絕的皇帝形像大相遙庭,看痴了路邊的男女老少。

    “這人真的是皇上嗎?”一名年輕女子目光痴然,輕問著身邊的人。

    “當然是了,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皇上?除非不要命了。”

    “皇妃命真好!如果我有這好命……”一名少婦如花痴一般凝望著​​那一向高高在上尊高貴無但此刻卻有著如水溫柔之神色的帝王,心生無限幢憬。皇上有多讓人痴迷,她便有多羨慕皇妃娘娘。她身邊的男人見她一臉痴迷,抬手一巴掌拍她腦袋上,低聲罵道:“別做白日夢了,你也不去照照鏡子!就憑你,也敢跟皇妃娘娘比!皇妃娘娘是什麼人?那是天仙一樣的女子,不但容貌傾城,才德兼備,而且有膽有識有智謀,是當世奇女子!你有什麼?你連做個宮女給皇妃娘娘提鞋都不配!”

    那少婦捂著腦袋低下頭去,神色一片慘然,十分懊惱道:“我知道我沒法跟皇妃娘娘比,所以我才會嫁給你這個蠢貨……”

    鮮亮的紅地毯一直蔓延著,看不到盡頭。道路兩側,伏跪的百姓無數。有看熱鬧的,有崇敬膜拜的,也有擠破頭只為一睹帝妃尊容。

    而皇帝身後,是空著的華麗御輦,文武百官,禁衛軍兩萬。

    他就那樣抱住她,面色溫柔,眼眸情深,在萬人矚目下無所顧忌的前行。他就是要告訴這南朝的官員百姓,告訴天下人,也告訴那些總在背後設計陰謀破壞他們幸福的人,即便他們費盡心機,不論世人怎樣評價,這一生,他予以她萬幹寵愛,無人可以改變。

    他輕垂眼睫,“阿漫,我欠你一場婚辛等天下大定,我再補上。”

    她微微一愣,隨後笑道:“好好的,提這個做什麼?你不說我都快要忘了。”

    登基之初,他冊封她為妃,對她說:“我欠你一場婚禮。”只因,恥辱未雪,何以成婚?如今,她已身懷有孕,他還欠著那場婚禮,便覺得對不住她。可是母仇未報,父皇還在仇人的手中,江山分裂,他們無法行那歡歡喜喜的大婚之典。

    漫夭摟著他的脖子,額頭貼著他側面臉龐,她望著這綿延的紅地毯,心中只覺得幸福。其實,這樣的情景本身就像是一場隆重的婚禮,雖無儀式,但卻有他用行動所表達的誓言。那是一種心靈的默契,她懂得就好。於是,她笑著說:“沒關係,我不在意那些虛無的形式。你也不用在意。”

    她只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幸福,從來都不在於形式。

    吳世勳微微嘆息:“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我不想委屈了你。”

    “不委屈,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她搖頭,在他懷裡幸福的笑,可笑著笑著,就有眼淚浮出眼眶。這一生,她來此一趟,認識他,愛上他,能得他如此傾心相待,她何來委屈?

    蕭煞跟在他們身後,垂著眼睛,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蕭可從後面跟上來,扯了扯他的手臂,跟他打招呼:“哥哥。”

    蕭煞應了一聲,轉頭見她臉色不大好,皺眉問道:“怎麼了?路上累了嗎?”

    蕭可眼光一閃,輕輕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冷炎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眼光淡漠,蕭可抬頭道:“沒事。”

    蕭煞點頭,“恩”了一聲,繼續垂目前行,沒再說什麼。

    冷炎偶爾抬眸,看到主子懷中的女子抬頭時幸福的笑臉,還有這平常不芶言笑的帝王柔和的側容。他看得怔怔出神,那常年冷漠的面容也跟著柔和了些許。他不禁回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主子也如一個普通人那樣會笑了?是從皇妃出現以後吧?他忽然黯然了雙眸,垂首,幾不可聞的嘆息。

    浩蕩綿長的隊伍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皇宮門口。

    吳世勳的步子依舊穩健沉緩,沒有半點燥亂。

    漫夭又覺困頓,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裡就想睡覺。奇怪,她已經睡了十五日,為何還會困?難道是懷孕的緣故?也不應該啊!

    這時,一隻白鴿從北方展翅飛來,在他們頭頂盤旋,冷炎抬手,那隻白鴿便落在他手臂上。他伸手取下白鴿腳上用紅線綁住的信條,邊走邊展開,看完面色一變。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前面的二位主子,微微皺眉,似有猶豫,片刻後,他將手中的信條收起。

    “有事嗎?“吳世勳頭也不回,隨口問道。

    冷炎上前,壓低聲音,禀報導:“皇上,是紫翔關傳來的消息。昭雲郡主,出事了。”

    漫夭一聽,睡意頓時驚散。她臉色大變,急忙睜開眼睛,問道:“你說什麼?昭雲出事了?”

 

----------------

 

   曦看下段看得有點膽戰心驚啊.....我們可愛的昭雲好心疼

-

   為什麼男主和蕭可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來個劇透(>______>)

   是因為女主的記憶....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亦光如曦 的頭像
    亦光如曦

    Believe In Yourself.

    亦光如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