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女子如鏡
漫夭一愣,這麼快就開始試探了?她偏過頭,望向窗外,隨意地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今天,天氣真好!”
吳世勳瞇起鳳眸,緩緩地站起身來,將窗子完全打開,屋子瞬時變得異常敞亮。明媚的陽光,打在他身上,籠著一層暖黃的光暈,卻掩蓋不住他早已深入骨血的冰冷氣息。這名女子的防備心真不是一般的重!他轉變話題,道:“為何讓人來找本王?你憑什麼那麼肯定,本王會去救你?”
像他這樣的人,只習慣掌控他人,不會喜歡自己被人掌控。漫夭心中了然,輕輕一笑,下地披上外袍,走到窗前與他並肩而立,淡淡道:“我不確定殿下是否會來,但我很清楚,能帶我離開牢獄的,只有殿下你一人。”
“為什麼?”吳世勳沒有回頭,語聲依舊冷。
窗外花團錦簇,枝茂葉繁,碧水映藍天。漫夭轉過頭,看著男子完美的側臉,淺笑道:“因為你知道我不是兇手,也因為,你對象棋……情有獨鍾。”他會救她,不只因為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還有她身上,有他想要了解的秘密。
吳世勳側眸望她,眼光深沉難懂,他說:“女人太笨了,容易讓人生厭。但是,太聰明……也不好,會讓人覺得累。你可以,適當的… …笨一點!”他們都是很謹慎的人,每一句話,都要相互猜度衡量。
同樣漆黑的瞳眸,相互對望。一雙看似明澈,實則慧光流轉;一雙映著陽光的暖意,卻仍然冰冷如寒潭。她的目光似要透過他的眼,望進他的心底。他的目光似要透過她的身體,望住她的靈魂。空氣中,寂靜無聲。
風起,不知從哪裡捲了一片葉子來,漂浮在他們對望的視線之間。漫夭抬手,碧綠的葉片落在她潔白如玉的掌心,煞是好看。容易讓人產生衝動,想要將那片葉子連同那隻纖細美麗的手一起握住。
吳世勳收回目光,轉頭繼續看窗外園子的風景,視線飄移,怎麼也無法鎖定一處。
漫夭微微抬眸,望向天際浮雲,蒼穹無盡。與她相處,會讓人覺得累麼?如果可以,她也想活得簡單一點。可是,在這個世界,跟皇室之人打交道,如果不夠聰明,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她淡淡勾唇,自嘲一笑道:“曾經……有人說我,就像是一面鏡子!”鏡外之人如何待她,鏡中的她,就會回以同等的對待。因為她是自我保護意識極強的人!就算被傷害,她也不會恨,而是選擇忘記,徹徹底底的忘記。因為恨一個人,也需要付出感情,會累。
鏡子? !吳世勳怔了一怔,眉梢一挑,道:“聽你這麼說,倒還是本王的不是咯?”
漫夭淡笑道:“不敢!只不過殿下你,處處報以試探之心,叫我如何……回以坦誠?”
吳世勳眸光在她面上流轉,這一次,她的目光坦然,而坦然背後,有著來不及收起的滄桑。他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忽然笑了起來。漫夭凝目蹙眉,被他笑得不明所以。
吳世勳突然執了她的手,漫夭身子一僵,就那樣被他拉著往回走,聽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身子初癒,還需多休息。”
她真的是無法跟上他思路的轉變速度。他的目光,又是那樣的溫柔,但是沒有絲毫溫度,一如他的手,冰冰涼涼。她忽然在想,要怎樣的溫暖,才能讓這樣一隻手回復正常的溫度?
吳世勳扶她回到床上,見她一直望著他牽著她的手,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問道:“怎麼,不習慣?”
不是不習慣,是非常不習慣!他的喜怒無常,她可以適應,但他不時的溫柔,卻讓她有些無所適從,跟不上他的節奏。她尋找措辭,緩緩開口,“殿下……”
“以後無人之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可辯駁的語氣,這一次,他說得認真。放柔了聲音,又道:“慢慢就會習慣。阿漫你……先休息,我下午再來看你。”說罷放開她的手,淡雅一笑,不待她說什麼,已經轉身離開。勾了勾唇,也許習慣一個女人,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難,順心而為。
漫夭輕倚床欄,指尖還殘留著他的冰冷,目光望向他漸漸遠去的清雅背影,怔怔出神。回想著每次見面時,他的不同之面。第一次,皇宮大殿之中,他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其實是暗中與皇帝較勁,究竟是什麼樣的恨,會令一個人用這樣極端的方式避免見到自己的父親?第二次,他冷漠深沉,行事狠絕,視女子為蛇蠍,卻為非一母所生的九皇弟手下留情;第三次,隴月茶園,他一眼看透她設計暗黑玄關通道之巧妙,一句“琉璃目,月華人”對於她的稱讚不流於俗氣,“女子當如是”更是一語道破她女扮男裝的事實。遍嚐果茶,眸光黯淡了光華,以及被掩藏在眼底深處的懷念與哀傷,究竟是為了什麼?那半月間流連茶園,清蕭孤寂的身影,偶爾抬眸注視她的眼神,帶著探究與期待。最後一日說她身為女子應該在家等待嫁人生子,卻又在她違反現代女子理念的回答中,他毫無驚訝之態,笑著說要教她下棋。這些細細想來,也許每一步都是他的精心試探。可他為什麼要如此費盡心思,尋找一個現代人?
22.坦誠相待
午膳很豐盛,但只她一個人用,沒什麼意思,就隨便吃了點。不知泠兒現在情況如何,吳世勳該表的誠意也差不多該到了吧?
“主子,主子——”說曹操曹操到,一個人影飛奔進屋,直撲到她床前,神色緊張地問道:“主子,那個可惡的太子沒欺負到你吧?”
漫夭搖了搖頭,手撫上泠兒帶著青紫淤痕的面頰,十分抱歉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泠兒眼眶一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臉愧色道:“都是我沒用,不但沒盡到保護主子的責任,還讓主子為我的事操心。”
漫夭伸手拉住她,語氣輕柔道:“不是你的錯,快起來!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下跪的。”
隨後進屋的宗政無憂瞇起鳳眸,果然是一面鏡子麼?只有給她真誠,才能收穫她的真誠?他吩咐人帶泠兒下去敷藥休息,然後坐到床邊,淡淡笑著說道:“你的人都已經放出來了,這陣子,你先在這裡住下……會比較安全。茶園解封之事,再等些日子罷。”
漫夭微微一笑,很誠懇的道謝:“謝謝你……世勳!”
吳世勳眸光一亮,笑得十分清雅,問道:“有沒有興趣,陪我下盤棋?”
他開始懂得徵詢別人的意願了嗎?漫夭欣然笑道:“好啊。”
兩人臨窗而坐,依舊是她紅子他黑子,各歸其位。吳世勳略做思索,用輕緩的語調道:“阿漫,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誰吃掉對方一個字,就可以提出一個問題……無論是什麼樣的問題,對方都必須回答。如何,敢不敢玩?”
漫夭抬頭,對上那雙如幽潭般深邃的眼,那眸底的計量仍在,卻很坦然。雖明知他的目的,但兩人棋藝相當,這種玩兒法還算公平,且他救回園子裡的人,也算是表了誠意。所以,她應了。
整個屋子只有他們二人清淺的呼吸聲,院中空無一人,很安靜。當第一枚紅子被吃,宗政無憂抬眸望她,目光灼而亮,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的年代如何稱呼?”
問的簡單而直白,但這個問題,其實包含了不止一個,第一句是半猜測。漫夭回答:“二十一世紀。”她抬手,紅子落,黑子被吃。她問:“你母親,也是來自二十一世紀?”
吳世勳一怔,同樣是一句話,問出了不止一個問題,他半瞇著眼睛,問道:“你怎知不是我?”
漫夭淺笑道:“如果你是現代人,你會在果茶茶單遞到你手中的那一刻,就有所反映,而不是一直小心謹慎的試探。”
吳世勳點頭,道:“那你又如何確定是我母親?”
漫夭笑道:“和你之前一樣,猜的!其實你也不確定我是否和你一樣,只是認識從那個世界穿越而來的人。下一個問題。”
吳世勳目露讚賞之色,看來跟這個女子打交道,與其費盡心思還不如簡單一點。於是,問道:“你是怎麼來的?”
漫夭握住棋子的手一頓,緩緩地垂了眸,淡淡道:“死了……醒來之後,靈魂就已經進了這具身體。”
微風拂過,髮絲輕揚,她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嘴角微微翹起,含著一抹淡淡的諷刺。吳世勳微愣,忽然很想知道這樣一個女子究竟是怎麼死的?他想著也就問了出來:“你在那個世界,因何故喪命?”
漫夭抬眸看了他一眼,蹙眉道:“這是另一個問題!該我問你了。你母親……是怎麼死的?”
吳世勳身子一震,手中的棋子被握得很緊,目光瞬間冷卻下來。漫夭直視著他,直覺他那邪美雙眸眸底遽然湧現的冰冷背後,有著不為人知的傷痛。她忽然淡然一笑,道:“這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就當做是……你不問我死因的交換。”
吳世勳詫異地望著她,緩緩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來,面對著窗外,深吸了一口氣,道:“如何才能去你們那個世界?從那裡來的人,在這個世界意外身亡,還能否回去?”
“不知道。”漫夭怔怔地望著棋盤,這才是吳世勳最想知道的答案吧!可惜,她真的不知道。因為她沒想過要回去,那個世界,沒有值得她留戀的東西。
不知道?真的沒人能給他答案嗎?吳世勳皺眉,道:“你從來沒想過要回去?不會想念你的父母親人嗎?聽說那個世界和平美好,人可以活得很簡單。沒有皇權陰謀爭鬥,一夫一妻,人人平等相待,堪稱完美。”他的母親在他小時候曾經那樣說過。
漫夭靜靜地轉過身子,背靠著牆,頭微微往後仰,眼睛望著雕花房梁,眼神空茫,語氣淡漠嘲諷,道:“沒有哪個世界是完美的。人性貪婪,追名逐利永遠都無可避免。商場之中,爾虞我詐,陰謀算計,比比皆是。而一夫一妻,不過是個制度,自古以來,男人喜新厭舊,負情薄倖,沒錢的招小姐搞外遇,有錢就包二奶養情人,借公事之名,連妻子的葬禮都懶得參加,卻在國外與情人風流快活……人性本如此,何來美好可言?”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間說了這麼多。有時候,她真的很消極,感覺活得累,活得沒有希望,心裡空空蕩盪,但她還是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吳世勳一怔,母親一直掛念的世界,也有如此多的不堪?其實這個女子說得也沒錯,人性本如此,到哪裡都一樣。望著女子淡漠的表情,聽她說著似是與她無關的話語卻明顯牽動了她內在的情緒,即使她努力壓制,他仍然能夠感受到她語氣中隱藏的悲涼。他忽然俯下身子,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薄涼的嘴角,望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道:“凡事都有例外,不是每個男子都如你所說的那般不堪。”
他的眼神是褪去冰冷的溫柔,聲音清雅如天籟,彷彿有著讓人無法懷疑的魔力般。她心一顫,低喃道:“是嗎?真的會有例外?我曾經也這樣以為,但可笑的是……”她清澈的眼底突然湧現的傷感,讓他明白她曾經被傷害過。彷彿有一根刺在不知不覺中扎進了心尖,有些細碎的疼。不等她說完,他低頭吻上她的唇。
漫夭身子一震,不同於園子裡的狂烈,也不同於上午的故意作弄,這個吻,帶著令人心安的溫柔,彷彿在吻一個希望早日痊癒的傷口,讓人生出一種感受到情意的錯覺。她不受控制地閉上眼睛,放任自己去感受這片刻的美好。
吳世勳感覺到她的放鬆,用手捧著她的臉,越吻越深,欲罷不能,直到感覺她快要窒息,才放開了她,皺著眉,轉過頭去,呼吸有些粗重。
漫夭扭頭朝相反的方向,大口呼吸,喘息急促,心跳得很快。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微風細細吹拂,撩動兩人髮絲,糾結纏繞。一時間,都不出聲,一直就維持著那樣的姿勢,久久不動。
23.人生滋味
兩日後,江湖第二大暗殺組織烏嘯門被滅,所有門人自江湖絕跡,吳世勳未曾動用任何朝廷勢力,誰也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關於刺殺一案,因離王不追究,最終不了了之。
漫夭就這麼在離王府住了下了,一過就是十日。吳世勳多半時候看上去都是冷冷的,彷彿那種冰冷早已深入骨髓,偶爾會靠近她,但沒再有過分的舉動。不再是處處試探的吳世勳,相處起來,其實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難。
她所住的園子他為之起名為“漫香閣”,每日他都會與她下一盤棋,聽她講那個他不熟悉的世界,他會很安靜,就算是說到飛機和炸彈,他也是面無波瀾,很少提出疑問。
這日上午,風和日麗,兩人在院中對坐品茗。極品西湖龍井,清香四溢。她輕啜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世勳,你那日在茶園……點了所有的果茶,到底在找什麼?”
吳世勳微微一愣,隨後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你可知有一種茶水,不,應該是……飲料。喝起來很苦,但又有些甜……顏色很深…… ”
又苦又甜,深色? “咖啡?”
“咖……啡……?”吳世勳重複了一遍,語聲極輕極緩,似是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麼。過了許久,他才點了點頭,道:“似乎……是叫做咖啡!我的母親,在生病之前,很喜歡喝。那時,我……四歲,不明白她為何會喜歡那種味道。”母親說:苦中帶甜,如人生滋味。縱是心有千般苦,也還有一點甜。而他,就是母親生命中的那點甜。可如今,他卻只覺人生苦澀無盡。
吳世勳的語氣多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傷感,他很少提到他的母親。漫夭看著他沉浸在回憶中的眼,冰冷背後暗藏著思憶的傷痛,讓人禁不住心疼。聽聞吳世勳的母親雲貴妃曾是臨天國第一美人,死於十三年前,曾數年間寵冠后宮,後因朝廷內亂,帝王為平衡朝局,納妃冊嬪,以致雲貴妃抑鬱成疾。臨天皇遍請天下名醫,三年後,病情剛有好轉,卻突然離世。
這看似對什麼都不在乎的男子,其實也曾擁有過豐富的感情吧?所以,他才會喜歡聽她講二十一世紀的事,以此安慰自己,他希望他的母親離開這個世界還能回到另一個世界好好的活著。他該有多愛他的母親? !他的心裡,究竟藏著怎樣的傷痕,才會讓他變得這樣冷。
“七哥!”九皇子手搖折扇,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了。見吳世勳面色淡淡的,便揚了揚眉,笑道:“咦?!怎麼我一來,都不說話了?璃月,你們剛剛在聊什麼,不會是在說我的壞話吧? ”
漫夭抿著的唇角微揚,輕笑不語。住進離王府之後,常常見過,早已相熟,連簡單的禮都免了。吳世勳自顧自地喝茶,只當沒聽見。
九皇子討了個沒趣,也不著惱。慢悠悠地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方道:“今天是神禦軍大軍凱旋之日,外面可熱鬧了!聽說父皇準備加封傅籌為'衛國大將軍',手握三軍,位比諸侯。七哥,看來你又要進宮了!”
吳世勳靠著椅子,懶懶地望他一眼,道:“他受冊封,與我何干?”
九皇子道:“當然有關係,當初二十萬大軍被困,險些全軍覆沒,要不是七哥你的妙計,他哪會有立功的機會!”
吳世勳哼笑一聲,淡淡嘲諷道:“即使沒有我,他也一樣可以破陣退敵,大敗北夷國,直搗黃龍,凱旋而歸。”
九皇子一愣,不解問道:“不會吧?如果是他自己就能辦到的事,為何還要向朝廷求援?”
吳世勳輕啜了一口茶,神色清冷,沉聲道:“倘若沒有我分他一半功勞,你以為……他得勝歸來,能掌三軍大權?”
漫夭只聽不語,心中暗道:若果真如此,那位傳言勇猛無匹的將軍算得上是有勇有謀,不禁懂得戰術,更是深諳權謀之術。如此一來,既可大敗北夷國建立不世之功,又可免受帝王猜忌,臨天皇若稍有一點野心,必會授他以軍之大權,當真好計謀!此人,不簡單!而宗政無憂與之相隔千里,卻能根據形式變化,將一切看得這般透徹。這樣的兩個人,若有朝一日成敵對,不知誰勝誰負?
九皇子也是一點就透的人,他皺起眉頭,忙道:“原來傅籌的心機,如此之深!七哥,你得想想辦法啊,這軍權落到他手上,可不是好事,萬一以後,他有異心……”
吳世勳冷聲道:“這些事,自有人會操心!”
九皇子見他神情冷淡,識趣的打住。端起茶杯欲飲,還沒遞到唇邊,目光不經意落到漫夭扶著杯子的手,修長纖細的手指,瑩白如玉,暖黃光線映照著淡粉色的指甲,看上去光芒潤澤,直想將那隻手捧到自己的手心裡呵護著。他眼眸一亮,也沒多想,執起她的手,湊上去仔細欣賞,驚嘆道:“我今天才發現,原來璃月的手,長得這麼美!”
漫夭倒沒覺得有什麼,畢竟在從前,握手是正常的禮節。吳世勳眸光一沉,看九皇子一個勁兒地湊近,一張臉都快貼上女子的手了,而她半點掙脫的意思都沒有。他抬頭望瞭望天,忽覺今日天氣有些悶,無端的讓人心頭堵得慌。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涼茶果然比新沏的茶多了一絲苦澀的味道。他劍眉一皺,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自覺就重了幾分。漫夭微愣,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他。
九皇子似沒聽見,仍一個勁兒地研究她的手,彷彿在思索著什麼,忽然說道:“啊?!好像前陣子,我也見過一名手長得特別美的女子!是誰來著… …我想想啊……”
漫夭心中一驚,就在兩個多月前,離王府門口,他曾稱讚過她的手!
24.奉旨入宮
漫夭不著痕跡地收回手,九皇子還在努力回想,這時,門外遠遠地一聲高呼傳來:“聖旨到——離王接旨!”
九皇子一聽,立刻忘了剛才正琢磨之事,回頭笑道:“七哥,我說吧,看……來了!”
吳世勳冷冷地瞥了眼門口,面無表情。陳公公進來後,硬著頭皮宣旨,也不等離王跪聽,他知道就算等也等不到。
聖旨無非就是說吳世勳此次獻計退敵有功,如今大軍凱旋,要論功行賞。宗政無憂冷笑,對陳公公道:“你去回話,就說是本王說的,以後別有事沒事召我進宮,就是對我最大的賞賜!”
陳公公聽得“撲通”一聲跪下,緊低著頭,聲音中透著絲絲蒼老之感,道:“老奴不敢!陛下有旨,待老奴宣完旨意,需在王府跪等王爺入宮。還望王爺念在老奴曾盡心侍候貴妃娘娘和王爺多年的份上,體諒老奴這一把老骨頭,就別再跟陛下置氣了,早些進宮吧!”陳公公曾是雲貴妃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直到雲貴妃離世之後,才被調往臨天皇身邊。
他又來這一套!上次是老九,這次是陳公公,下一回又會是誰?吳世勳雙眉一擰,眸光遽冷,手握緊茶杯,一個用力,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杯子被捏碎,青瓷碎片深深扎入掌心和指間,刺痛入心,他卻已然麻木沒有知覺。一揮手,將碎裂的瓷杯狠狠地甩了出去。青花瓷片砸在潔白的地磚,碎成更細的殘片,帶著殷紅的血絲,觸目驚心。
“七哥,你這是做什麼?”九皇子大驚,飛快地掠了過去,欲查看他手上的傷勢,卻被他拂袖揮退。
“王爺,您這是何苦呢?”陳公公眼眶都紅了,無奈嘆道。
漫夭一震,這樣的吳世勳,她還是頭一回見。明明該是憤怒之極的表情,但他眼中除了淡漠和冰冷,其它什麼都看不出來。他的心裡究竟埋藏著怎樣的傷痛,需要他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以求身體的痛來緩解心裡的痛?她的心彷彿有什麼被觸動了一般,有些微的疼痛細細碎碎的蔓延開來。子女對父母的依戀是天生的,他們會渴望父母的溫暖,希翼得到他們的愛和關懷。可吳世勳為何對臨天皇的寵愛有著如此深的恨和厭惡?
吳世勳看也不看自己的手,只淡淡望住陳公公,沉聲問道:“那些話,是他讓你說的?”
陳公公低下頭去,仍然能感受到來自頭頂的沉重壓力,嘆了口氣,抬起的眼有著悲傷和無奈,道:“王爺,陛下有他自己的難處,他是愛您的!他對貴妃娘娘的感情,誰也比不上,當年的事……”
“夠了!!”吳世勳突然一聲厲喝,打斷陳公公未完的話。他面色蒼白,雙目陰沉邪冷,顯然已經動氣,冷聲道:“看在我母親的情份上,此次,饒你不死。倘若今後再敢提起,本王……定不輕饒!冷炎,送陳公公!”
陳公公站起身,望著眼前與貴妃娘娘有著一模一樣面容,曾經聰慧善良的七皇子,陳公公過早衰老的面容沒有任何驚懼,隻眼中有著濃濃的擔憂與無可奈何。再次嘆了一口氣,望了眼一旁愣神的漫夭,緩緩道:“陛下還有口諭,如果王爺不放心留璃月公子一人在王府,可帶他一同前往。老奴還要去容樂公主府宣旨,就先告退了。”
漫夭一怔,自吳世勳抱著她出刑部大牢之後,外界便有無數流言,稱離王不近女色的原因是他好男色,近來看上了攏月茶園比女子還美的璃月公子,趁其身陷牢獄之機將其接入府中。甚至還有人說,這次刺殺其實是離王自己搞出來的,目的就是帶她回王府。不用想,這必定是太子散播的謠言。可臨天皇,讓吳世勳帶他進宮的目的是什麼?還有,陳公公方才說要去......容樂公主府宣旨?漫夭心中大驚,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頭擴散。
九皇子攔住陳公公,難得有幾分敬重,道:“公公請留步!公公說要去容樂公主府宣旨,難道容樂長公主也要進宮?該不會今日封賞將士之後,還要為她開辦一個選夫宴?沒這麼快吧,還沒到六月之期呢!”
陳公公道:“老奴只是奉命宣旨,其它的,老奴也不甚清楚。不過,雖說陛下許了六月之期,但和親之事不宜拖得太久,這些日子,陛下一直為此憂心難眠。若藉此機會,讓公主與名單上的人都見個面,也能增進些感情。九殿下既然在名單之內,就該多為陛下分憂才是!老奴告退!”
陳公公走後,漫夭黛眉緊皺,難道臨天皇真要收回六月之期的承諾?幸好在泠兒他們兩回府之前,她有叮囑他們如遇宮中之人如何應付。只是,讓人頭疼的是,璃月公子要進宮,容樂長公主也得進宮……希望不會出大問題就好!
九皇子拉住吳世勳,急急道:“七哥,這可怎麼辦?萬一容樂長公主選中我了,你可得幫我!”他那表情,就好像容樂長公主是洪水猛獸一般。漫夭不禁蹙眉問道:“九殿下這般擔心被容樂長公主看中,就因為她容貌醜陋?”
九皇子道:“我不喜歡醜女是真,但也不全因為這個。這女人嘛,在外面怎麼看著都好,娶回家了,麻煩事就多,所以,我現在還不想娶妻… …不過呢,如果換做是璃月你這樣的美人兒,那就另當別論了!”說著他一臉誕笑,人就已經湊過去了。
漫夭還沒來得及閃呢,已經被一隻大手一把扯開好幾步遠,她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詫異抬頭,只見吳世勳眸光一閃,迅速垂下眼簾,面無表情,語氣淡淡道:“去準備,一會兒隨我進宮。”
漫夭看了眼衣袖上的殷紅血跡,皺著眉,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九皇子道:“七哥,你把人家衣服弄髒了,惹她不高興了。”
吳世勳這才看了眼自己的手,神色淡漠,彷彿那些傷口與他無關似的,繼續坐下若無其事地喝茶。九皇子看了眼他受傷的手,無奈道:“我也回去準備了。七哥,你別忘了處理傷口啊。”
九皇子離開片刻之後,漫夭回來時,還穿著那件衣裳,手中拿著布巾,端著一小盆水,在他身邊坐下。輕聲道:“手,給我。”
吳世勳一震,她皺眉不是因為他手上的血染了她的衣袖? !對上她明澈如水的眸子,那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擔憂,異常真摯。他不自覺地向她攤開掌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漫夭的心輕輕一顫,傷得這樣重,他竟然還是這般淡然無謂的模樣!
吳世勳怔怔地看她細細為他清理傷口,將那些深入肌膚的殘渣碎片逐一挑出,表情格外認真,似是在處理一件與她有著莫大關聯的事件。她的動作輕柔,令那些傷口處傳來的絲絲痛感彷彿化作了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情愫在心頭一點點漫過,有些溫,有些暖。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溫暖的感覺了。
“阿漫……”他不由自主地輕輕喚了她的名字。
“嗯?”漫夭抬眼看他,一眼便望見了他眼中來不及收拾起來的柔軟,那是褪去了所有冰冷的表情,有著她從未感受過的真實。
吳世勳一對上她那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眸子,迅速轉過頭,收斂心緒,垂眸淡淡道:“速度快些,該進宮了。”